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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生九天[龙家篇]-总集篇-待续

龙家事变-壹 #

入暮时分,天色昏黄,晚霞的余辉洒在青州城内的红砖绿瓦之上,横贯城内的淮河被残阳染的血红,直到白玉楼点了第一盏灯,再看河面时,已是北城的万家灯火与南城的灯红酒绿。

白玉楼内早已上满了客人,楼内高台上,琴女轻纱掩面,身姿曼妙,葱葱玉指来回拨弄着琴弦,带起的音符让客人们沉醉,他们醉的许是杯中美酒,或是凄美的曲调,又或许是身旁的美人。

然而这一纸醉金迷的气氛很快被打破。

“老鸨!龙少来了!”

随声看去,只见一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的老仆在白玉楼门前扯着嗓子喊。

白玉楼内的客人纷纷皱眉,颇有微词。

闻声而来的老鸨从二楼上慌慌张张的下来,那丰腴的体态将楼梯踩的吱吱响,浓妆艳抹的脸上提前换上了谄媚的表情,这滑稽的一幕又让楼下些许客人窃笑不已。

“今日白玉楼酒水全免,诸位客官喝罢了酒便早些离去,免得扰到龙少雅兴。”

不少客人都反应了过来,将酒水快些饮完,匆匆离去,因为他们知道这老鸨口中的龙少是何许人也,这般人物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老鸨将话撂下后,往还在给客人斟酒的龟公后脑上使劲拍了一下。

“你个没眼力见的狗奴才,没听见龙少要来了吗!”

那龟公挨了一巴掌后对客人谄笑了几下,便一溜烟的跑到门口望着即将到来的的龙少,腰弯的像拉满的弓弦。

被龟公匆匆丢下的客人不满的拍了下桌子,嘴里嘀咕了几句,想着再逗一逗怀中美人趁机吃点豆腐,可此时她怀中的美人从刚才的一脸媚笑突然变得嫌恶,像是受惊了般匆匆离去。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刚刚还座无虚席的大厅内已经一个客人的踪迹都寻不到了,而青楼女子们拍成两排,在门口等待着。

这客人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吓得煞白,酒已被吓得全醒了,待他看到门口来人之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走是留,便弯腰将头狠狠低下,几乎要塞到了桌子下面。

门外来人正是龙少,那老仆紧随其后。

他身上的青衫在灯火的映射下显出流动的光泽,用的定是上好的绸缎,衣上张牙舞爪的青龙随着走动好像要活过来一般令人发怵,当今天下,能在衣服上绣龙的,除了皇室,就只有龙家了。

这个腰挂长剑,面容英俊的少年正是龙家少主,龙锦华。

龙锦华刚进门就看那老鸨扭着腰肢快步走了过来,老鸨身上的香粉扑面而来,让龙锦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慢着点,呛死我了!”

龙锦华对着老鸨皱眉道,老鸨吓得花容失色,只得陪笑道:

“哎呀龙少莫怪,奴家如今人老珠黄,若不多擦些水粉,怕是污了龙少的眼。”

那老鸨说罢扭头对两排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使了个眼色。

“小女子恭迎龙少。”

数十位女子齐声喊道,她们都笑盈盈的望着龙锦华,拿出了自己最风情万种的一面。

龙锦华这才一挥手,走进了白玉楼,还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那把头像鸵鸟一样缩着的客人。他眉头一挑,走近这店里最后一个客人的跟前,将白色靴子踩在了这位客人的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客人。

“鸨儿,莫是我忘了今天请了贵客不成。”

那客人头也不敢抬,只是身体如筛糠般颤抖。

“哎哟!你个杀千刀的。”

那老鸨反应过来店里还有客人顿时气急,连忙快步跑过来一脚踹到那客人身上:

“还不快滚。”

那客人这才如释负重,连忙起身陪笑,正要走时,龙锦华悠悠道:

“让你站着走了吗?”

那客人听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四肢着地向门口爬去,这一来让门口的两排姑娘发出阵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龙锦华这才向高台望去,琴女依旧端坐在那,只是不再抚琴了。

“鸨儿,我今日来要将春妮儿赎身。”

龙锦华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高台上的春妮儿。

“哎哟龙少,春妮儿这丫头可是本店的招牌,这——”

龙锦华撇了一眼老鸨。

“两倍的价钱。”

那老鸨重新喜笑颜开,对着高台的春妮儿喊道:

“丫头,你这是攀上高枝啦!赶紧去包房等着龙少。”

高台女子站起身,对楼下众人施了一礼,便莲步轻移,进入包房。

龙锦华和老奴走上二楼包房前:

“李奴,你留在这里等着本少。”

李奴恭敬的退至一旁。

龙锦华推开门进入包房,淡淡的幽香让人迷醉,这般上等的香薰想必是那老鸨提前置备好的,粉黄色的帐缦被晚风吹的轻轻舞动,给帐后斟酒的那一抹倩影增添了朦胧的美感,格外的撩人心弦。

龙锦华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缓缓走上前去,掀开了摇曳的纱幔,入座在春妮儿对面的软榻上。

两人都未言语,龙锦华这位嚣张跋扈的少爷竟显出几分局促。

春妮儿早已取下了轻纱,长发如匹,两鬓秀发被红色绣带扎的精致整齐,吹弹可破的脸蛋白皙中透着羞红,眉眼如画,眼眸顾盼间柔情似水。

当之无愧的白玉楼花魁,龙锦华平生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但自从见到春妮儿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说不上来。

春妮儿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听闻龙公子要为妾身赎身,公子的恩情小女子此生无以为报。”

说罢,春妮儿起身对龙锦华又施了一礼。

龙锦华见状马上挥手说:

“妮儿姐不必见外,这于我不过区区小事。”

春妮儿看龙锦华这嚣张跋扈浪荡公子竟也有这般不知所措的一面,不禁掩面轻笑出来,那一笑的风情让龙锦华喝到一般的酒都忘了咽下去。

春妮儿眼中又闪过一丝狡黠,说道:

“小女子本想以身相许报公子大恩,但奴家奈何身份卑贱,想来是入不了公子家了,妾身只好来世再为公子做牛做马,以谢恩情。”

龙锦华听后一口酒喷了出来,急忙道:

“这怎么行!不用来世,妮儿,我已心慕于你,如今爹爹已开始教我龙家剑法,这龙家家主之位想来是要传位于我了,届时我以龙家家主的身份娶你做我龙家的夫人,他人胆敢说半个不字!”

春妮儿听此话后,坐下身去,斟满了酒,举杯到龙锦华跟前。

龙锦华看到春妮儿羞红了脸,面若桃花,水汪汪的眼睛中带着绵绵情意:

“龙公子。”

龙公子酒还未喝,人已经先醉了。

龙家事变-贰 #

夜,京城,龙家总部。

紫气东来堂是龙家总部的议事大殿,许多关乎朝廷与武林的大事都曾出这里,修建的极为气派,在夜幕的笼罩下更显肃穆森严。

深夜的大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一人在昏暗的烛火下沉思。

龙野坐在大殿最深处,那最高的青龙椅上,这是历代龙家家主或者皇室才能坐的位置。

而他在今天下午被现任龙家家主龙震豪授予家主之位,龙野坐上了他日思夜盼的位置,感受着上位者的孤独。

他最勤奋,最刻苦,如今已是龙家弟子中剑法最强的一个,深受龙家弟子仰慕。

四年前,武当叛乱,是他带着龙家弟子前去镇压,结束了闹剧。当时,他杀了31位武当叛徒。

三年前,朝廷闹刺客,是他在皇宫日夜蛰伏,最终杀了暗藏的刺客与同党一共数十人。

一年前,龙家数名弟子遇害,惨死街头,是他经过数日排查,用尽手段,才揪出隐藏多年的卧底。

他正值青年,意气风发,容貌英俊,行事果断,是京城不知多少闺中少女暗慕之人。

这位置注定是他的,有什么理由不给他呢?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这个位置才给他呢?

因为他是私生子,他是庶出,所以那个老东西让我等了这么久!他该死!

因为有龙锦华那个废物,老东西才一直不肯交出位置,要不是那个废物到现在还没精通龙家剑法,成日风流,那这个位置他绝不会给我!他该死!

即使给我家主之位,龙殇呢!?龙殇没有给我,没有龙殇,我如何以家主身份号令群雄?

该死!该死!都该死!

在黑暗中的龙野酝酿着心中翻涌的杀意,他怕一心软,就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影响他刚坐上的位置。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闪过龙野狰狞的面容。

大殿上飞下一个人,身姿矫健,高大魁梧,看不清面庞。

“家主好大的杀气,令我都十分心颤,藏都藏不住了。”

这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约莫中年。

“有屁快放!”

龙野对突然出现的人并无惊讶。

“啧啧,你不是已经坐上家主之位了吗,怎么,龙家主哪里又来的这么大火气。”

中年人语气里充满了揶揄的意味。

“哼,你最好把事情安排妥当。”

中年人道:

“都安排好了,龙震豪要回青州看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我已经安排老鬼在他那个儿子身边了,今晚动手。”

龙野语气有些激动:

“龙殇,那把剑一定要到手!”

中年人道:

“龙家主放心,一把剑而已,就算取不到,做把假的也是轻而易举,我们无间门最擅长作假。”

龙野没有说话。

“龙家主,待青州的龙家余孽一除,这武林,这天下,你我共享,我无间门也终于可以不用和龙家打打杀杀了。”

龙野听了中年人的一番话,这才平复心情,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建功立业的豪情。

“老东西,虽然你死了,但我会带领龙家变的更强!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安心去吧。”

“还有仙儿,龙仙儿,我的妹妹,你一直害怕龙家,你将不再是身份卑贱的山野民女,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

龙野的嘴角浮现出笑容,中年人也笑了,他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未来而兴奋。

…………

青州,龙家祖宅。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龙府祖宅门口,李奴长吁一声停下马车,转身轻声道:

“少主,到了,老爷今日来见你,你莫要让老爷久等。”

马车内的龙锦华正和春妮儿卿卿我我,被突然打断有些气恼,但一听到父亲今日前来,顿时吓得不轻,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父亲回祖宅祭祖的日子。

他连忙对春妮儿说:

“妮儿,你且再此等一会,我去与爹爹谈谈你我的婚事。”

春妮儿掩面笑道:

“快去吧,替我给老爷请安。”

龙锦华应了一声便匆匆向家门赶去。

不一会,他已经跪在了龙家祠堂前,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李奴在龙震豪的身边弯着腰静候着。

龙震豪,第三代龙家家主,武功高强,威震四海,此时的他背对着龙锦华,静静的看着眼前龙家历代家主及元老功臣的牌位,

良久。

龙震豪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他头发已灰白,面容已经苍老但还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这是一个一生都在战斗的男人,此时他的眼睛也流露出深深的疲惫。

“龙儿,抬起头来!”

龙震豪对着儿子喝道。

跪在地上的龙锦华抖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一脸心虚不敢与之对视。

龙震豪抽出腰中长剑,这把名为龙殇的剑。

“这把剑是你爷爷临终前给我的,他临终前对我说:‘此剑交于你手,保龙家世代传承’。”

“可如今到了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你母亲,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临终前托付于我:‘保龙儿一生平安’。”

龙锦华听到母亲,鼻子一酸,两眼忍不住落泪。

“我已将龙家家主之位暂且给了龙野,他有能力,剑法高,做事果断,他比你更适合家主之位。”

“但我没将龙殇给他,我想留给你,龙儿,你明白吗?”

龙锦华低头抽泣着,他想到了他母亲去世时那慈爱的眼神,那是他最后一次感受母爱,这是他深埋于心的痛楚。

这时,龙锦华听到了剑落地的声音,一声脆响,赫然是龙殇。

殷红的鲜血流进了他的视野,他赶忙抬头,龙震豪的腰部被一柄剑贯穿,鲜血伴随着剑尖喷涌而出。

“爹!!!”

龙锦华惊恐万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而杀手就在龙震豪身边。

李奴的腰不再弯曲,浑浊的双眼也迸发出精光,他将剑从龙震豪的腰中抽出,带起一片血花,和先前那行将就木的老奴判若两人,他阴狠的笑着:

“老鬼拜见少主,现在轮到你了。”

“啊!!!你这个无间门的杂碎!”

龙锦华目眦欲裂,拔剑就要为父报仇,他甚至剑还未拔出来,老鬼利剑的寒光就已经到了他跟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已摇摇欲坠的龙震豪飞快捡起龙殇,用尽最后一口气,使出了龙家剑法最快的一剑——龙越万山!

老鬼深知龙震豪的可怕,但没想到被刺中药害的他竟还能使剑,可他招式已出,收回已来不及了,他悔恨,为自己的轻敌与傲慢。

“那就一起死!”

老鬼的剑带着决绝,他要临死前拉着龙锦华陪葬!

可龙震豪的剑太快了,这一剑就像一闪而逝的闪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太快。

老鬼的头在和身体分家的时候,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龙震豪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大口的喷出鲜血。

老鬼的剑还是在龙锦华的胸口开了一道深深的剑伤,但龙锦华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跪下身子扶住龙震豪的身躯,紧紧的抱着。

“爹,坚持住,你不能死……”

龙震豪最后感到一丝欣慰,感受着儿子温热的胸膛,他用尽力气将手中的龙殇交给他的儿子:

“拿着,跑,有多远跑多远,接下来……你此生,隐姓埋名,不要……回来……”

龙震豪死了。

龙锦华依旧紧紧拥抱着他的父亲,等他将父亲放下时,他已泪流满面。

他捡起龙殇,背起他父亲的尸体,忍着胸口的巨痛,迈着趔趄的步伐走出家门,走向未知的未来,走向充满恐惧的未来。

无间鬼魅-壹 #

龙震豪惨死的消息传遍了武林,虽然没人看到尸体,但数月以来龙震豪和龙锦华再也没有回到龙家,基本坐定了这件事,此事在武林中引起极大的震动,各大门派和朝廷都将目光看向了龙家。

龙野不负众望,在那段动荡的日子中成日奔走于朝廷和武林各派,树立威信。他剑术高强,意气风发,很快就扫平了所有人的猜疑,令各方势力都对他赞誉有加。

龙野成了龙家家主,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龙野放出话来:

“知晓龙震豪及龙锦华情报者,上报龙家赏银万两,知情不报者,便是与我龙家为敌!”

没人想与龙家为敌,但也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一切尘埃落定,白驹过隙,一晃三年过去。

这三年后,武林和龙家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许多门派高层察觉到,武林愈发死气沉沉,像是被某种力量慢慢侵蚀着。

…………

巴蜀之地,青城山脉绵延万里,正是入秋时节,往日山上郁郁葱葱的翠绿茂林,也成了青黄不接的景象,更添一分寂寥。

其中一隅的几个村落被山脉紧紧坏绕,村里的的人都知道山的最深处有个神秘的门派,青城派,他们犹如隐士,从不与外人联系,也极少有人见过他们。村里的人对他们多是敬畏与崇拜,起码有他们在,马匪强盗还从未在他们这里出现过。

下午,一辆驴车在一条崎岖狭窄的山路上缓慢前进着,车上放着几个布包,里面大多是些干货,麻布和绸缎,或是长剑纸笔等杂物。

还有一个人,一个叫李忘龙的男人。

那人睡在铺好的绸缎上面,即使在如此颠簸的山路上也呼哈呼哈睡得极香,只有突然磕到石头,他才会醒来看两眼然后接着睡。

直到驴车突然停下,那驴子扯着嗓子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叫,他才猛的惊醒。

“到啦驴兄?”

李忘龙连忙坐了起来,但往周围一看,都是密林环绕,杂草丛生的半山腰。

“这也没到啊,怎么停了,你个孽畜又偷懒!”

李忘龙顿感无奈,他很想拿鞭子狠狠抽它几下,可这驴子打不得,你若是敢打它,它能墨迹到半夜才给你拉到地方。

他只得下车去薅了一把肥嫩的青草,又从车上拿了个碗倒了些清水,放到驴子跟前。

“驴大爷,您用膳。”

李忘龙抚摸着驴脑袋,好言相劝,驴子却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低头‘呲’的一声吹飞了青草,又用蹄子把那碗水一蹄踹翻,又开始嘶嚎。

“讨打!”

李忘龙被驴子气得抬手正要打,只听密林中传来一阵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与驴子我真是看一回笑一回。”

只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前方一颗杏树枝干上倒垂下来,带下几片落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忘龙脸色阴沉,这臭要酒的又来了。

“没有酒!我今日没有买酒,你就别想了,擅自出山,小心我向你师门告状。”

燕七将身子又是一翻,坐在那树干上,一脸贱兮兮的笑道:

“嘿嘿,你莫要哄我,你什么货色我不知道?倒是你要小心我跟你那娇滴滴的娘子告状才是!”

李忘龙无奈至极,一个驴大爷还不够,又来个更难缠的货色,燕七。

“你敢!——给你留了一壶。”

“好兄弟!”

燕七两眼放光,右脚在树干上猛蹬一下,腾空跃起,几个翻滚便平稳落在了驴车之上,一顿摸索,直到摸出了被布包盖住的那一壶酒,迫不及待的打开喝了几口。

随后他整个人便飘飘欲仙,懒洋洋的躺在驴车上一动不动。

李忘龙被他这副样子也搞得心里痒痒,上了驴车抢过酒壶,也猛喝了一口。

“走了驴兄。”

李忘龙朝驴子叫道,但驴子并不买账。

李忘龙只好从自己的酒壶中倒了些酒端给这头驴,待驴儿将碗里的酒舔干净,这才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舒畅的气喘,开始慢悠悠的前行。

他们两人就这么躺在驴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明媚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让两人眯起眼睛,看着蓝天白云缓缓移动,品尝着最廉价的美酒。

李忘龙在心里暗笑一声,如此便好,隐姓埋名,恰逢知己,美酒作伴,还有个娇滴滴的娘子。

人生不过如此。

李忘龙思绪回到两年前,那时的他阴差阳错被外事堂的堂主下山看中,接了给青城派运送日常物资这一差事,寻常人做不得,因为这差事多少还是要点武功的。

那日,李忘龙第一次运送物资到青城,交代完毕后,他坐在离青城派不远的观天崖上,透过云雾缭绕的青城山望向远方,思绪不受控制的回忆过往。

他曾经也喝酒,但只喝上等的美酒,那时的他不知道喝酒有什么意义,这种辛酸苦辣的液体为何人们都喜爱他,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人们都明白醉后不过是短暂的逃避,是虚幻的麻痹,但这也就够了。

因为活着太过痛苦。

“酒给我。”

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李忘龙的思绪,他诧异的回头看向眼前的青年,皮肤黝黑,一身白衫,其貌不扬。

但他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流露出别样的神采,像是小孩子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他用着极其张扬的表情,但嘴角却似乎像是在憋着笑。

李忘龙听过说他,燕七,青城派公认年轻一辈中武功最强之人,多年前便成了青城派的亲传弟子,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导致此人在青城声名狼藉,迄今一直孤身一人,没有朋友。

“莫名其妙,你自己不会去买?”

燕七扬起眉毛,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的李忘龙很想给他两拳。

“再说一次,把酒给我。”

李忘龙火气也上来了。

“没有,快滚。”

燕七笑了。

“讨打!”

李忘龙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如此粗鲁蛮横的人!

他马上站起来,结果却被燕七一掌打飞了几个跟头,等李忘龙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浑身沾满草屑,狼狈不堪。

而酒壶已经在燕七手里了,他大口猛灌,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对李忘龙道:

“我觉得你与我投缘。”

燕七确实对李忘龙一眼如故,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李忘龙这个人绝对有一段伤心的往事,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喝酒,这便够了。

李忘龙深刻的见识到了青城第一的恐怖实力,那瘦小的身体力气大的邪门,打是打不过了,他便咬牙道:

“哈!投缘?缘你个头!青城第一的高手竟然来抢人酒喝,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那你呢,年纪轻轻就来青城做这种老头子才干的活。”

燕七也出言回讽。

从这往后,燕七就有事没事就来骚扰李忘龙,抢他酒喝,还时常使武功欺负他。李忘龙从开始的烦不胜烦,到逐渐习惯了燕七这个人。

驴车上,李忘龙嘴角泛起苦笑,真是段孽缘。

如果问李忘龙为什么会和燕七交朋友,李忘龙会说:

“因为他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无间鬼魅-贰 #

傍晚,两旁的树林变得稀疏,道路变得空旷起来,不远处便是通往青城派的石阶,向上忘去,俨然是青城派的牌坊。

李忘龙一巴掌拍醒了燕七:

“青城到了,赶紧滚。”

燕七吃痛这才醒来,翻身下车摸了摸驴子,对李忘龙道:

“天色已晚,你今晚可还要回家?”

李忘龙清点着驴车内的物件,回道:

“明天回,我今晚在柴房住下。”

“那今晚我来找你。”

燕七语气是少见的认真。

李忘龙愣了一下,有点不太习惯。

燕七又变成原先那混不吝的样子,笑道:

“找你喝酒。”

说完,燕七从驴车上拿了一把长剑。

驴子开始嘶嚎起来,不一会便来了几个外事堂的弟子,领头的是一名女弟子,长发飘飘,面若冰霜,穿着内门弟子身份的长衫。

李忘龙见过她几次,韩樱,青城中少有的内门女弟子,深受众多青城弟子仰慕,听说曾与燕七从小结亲,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如仇人一般。

燕七与他们擦肩而过,外事堂的弟子没人理他,皆是冷眼相对,特别是那女弟子,在看到燕七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只有李忘龙注意到了,燕七看了一眼韩樱,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痛苦,匆匆而过。

清点了物件,韩樱秀眉微蹙,冷声道:

“少了一把剑。”

李忘龙两手一摊道:

“找燕七那个王八蛋去。”

韩樱冷哼一声,放过了他,带着几个青城弟子离去。

夜晚。

李忘龙摸出在柴房藏的两壶好酒,摆上了桌,静候燕七的到来。

他有种预感,燕七似乎要做些什么。

燕七从他的枕头下摸出一个盒子,约五尺长,盒面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字,以辩盒中之物:

虎辟。

燕七神情哀伤,落寞,这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出现过的神情,他轻柔的抚摸着盒身,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短剑。剑身充满细密精致的锻纹,剑的两刃为青色波浪形烧刃纹,即使借着微弱的烛光,也能闪出冰冷的剑光。

燕七持着剑来到和李忘龙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观天崖。

他左手持着虎辟,右手握着今天刚顺来的长剑。

他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雌雄龙虎剑的意境。

一只庞大凶猛的白虎从虎辟旁出现,发出低沉的嘶吼,游走在燕七左右。

龙!

燕七已是满身大汗,龙没有出现,再睁眼时,白虎散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嘴角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没出现吗……”

他黯然神伤,收起双剑。

“师傅,你在哪里……”

李忘龙看着刚坐下的燕七,更是笃定的心里的猜疑,还没等他先询问,燕七便开口了:

“你知道无间门吗?”

无间门!李忘龙右手暗自捏紧了拳头,抿了一口酒。

“没听说过。”

燕七撇了他一眼,对他来说,李忘龙的任何异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这个人啊,知道就知道,我又不会问你什么,虽然你武功平平,剑法更是稀烂,但从你剑法的招式来看,你估计是大有来头的,你不可能不知道无间门。”

李忘龙不再掩饰了,眼神冰冷起来:

“无间门杀了我父亲。”

燕七噎了一下,沉默片刻,低声说道:

“你知道我为何被青城弟子排挤吗?”

李忘龙没有说话。

“因为我杀了我的师娘,韩樱的母亲。”

李忘龙心里一咯噔,竟有此事,可燕七的为人他知道的,这么做一定事出有因。

“让我杀了师娘的,是韩樱。”

“她哭着和我说师娘是无间门的卧底,她说师娘好像变得冷漠,不再疼爱她了,甚至偶尔还听到她的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直到她在后山发现了一具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衣服上挂着师娘的玉佩。”

“她说她再也受不了了,求我杀了她。”

“我没有答应,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打算下山去偷点酒喝,我看到师娘在树林里,我便在一旁偷看,师娘撕下了脸上的人皮,以诡异的姿势活动着身体。”

“我吓坏了,但我马上就怒火中烧,师娘就像所有青城弟子的母亲,关爱着每个青城弟子,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杀了她。”

燕七的事情刺痛了李忘龙的内心,让他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往事。

“我杀了她,我以为是替师娘报仇了。结果当我拎着尸体和假面去回到青城的时候,大家都认我是我杀了师娘,包括韩樱,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师娘死了,不愿意相信她是无间门的卧底,哪怕证据确凿。”

李忘龙苦笑道:

“人能忍受虚假的幸福,却忍不了真实的痛苦。”

“没错,韩樱没有当面怪我,但自此之后,她从未和我说过话,我们之前还是情侣呢。”

燕七满脸苦涩,昔日青城派的神仙眷侣,如今反目成仇,以往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都成了蚀骨的毒药。

“也许她更希望那个假的母亲活着,即使她知道是假的。我一开始很愤怒,我认为我没有错,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直到我发现我师傅也成了无间门的人。”

李忘龙心里大惊,燕七是青城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的师尊岂不就是青城掌门张道霖!那可是武林中的传奇人物啊,武功高深莫测,绝不可能是三年前的无间门能岂及的,作为昔日龙家少主,他或多或少还是知道无间门的深浅的。

“这绝不可能!无间门绝对没有这般实力能毫无动静的换人!”

燕七苦笑道:

“我本是孤儿,我双亲死在了马匪的刀下,他们将我带回村寨等着卖掉,是师傅一人血洗了整个马匪的村寨,将我救了出去。”

李忘龙脱口道:

“我听说过,张道霖孤身血洗马匪强盗老巢,闯了十个寨子,一晚杀了百余人!”

燕七喝了口酒:

“就是那次,我被带回青城,在同一批孩子中,我最刻苦,虽然很累,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多么不容易。师傅待我如亲生儿子,我也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我还算有些天赋,十九岁成了亲传弟子,青城未来的掌门。”

“师傅传我青城绝学龙虎擎剑式,我不负期望,虎剑入门,师傅传我虎辟。”

“但当我要龙棘时,师傅不给我,没有龙棘,我很难入门龙剑。”

“忘了跟你说了,青城绝学龙虎剑的招式我都烂熟于心,但龙虎剑必须要两把剑,一长一短,必须是神兵利器才能领会龙虎剑的精髓,发挥最大威力。”

“我问师傅为什么,他一直说我虎剑还没入门,可我明明虎剑已经借相成功了,我当场使给他看。”

“当他看到我虎剑施展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夸我,只是面无表情,没说一句话。我不服,便要他施展一遍龙虎剑,他却不肯,让大长老赶我走。”

“大长老估计是有什么把柄在他身上,将我打成重伤。”

燕七强忍着泪水:

“你知道吗?当我怀疑师傅是假的之后,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我虎剑练的还不够好’,我拼命练剑,但后来我不练了。”

“师傅都不在了,我还练给谁看呢?我也一样,我也不敢面对,我一直想骗自己师傅还活着——”

燕七的流着泪笑了出来,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但师傅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在逃避你的内心,那你就不配做我门下弟子,你也没有脸来见为师。’”

“我明天要杀了那个假的师傅。”

“这样,以后见到师傅,我可以骄傲的去见他了!”

李忘龙心里五味陈杂,这一刻他才真正的了解燕七,了解到他内心的痛苦。他也不禁问自己,就这么放下,便好吗?

李忘龙开始敬佩起眼前的人,深深的敬佩。

“无间门与我也有深仇大恨,你算找对人了。”

“就知道你这家伙不简单。”

“明天你有把握吗?”

李忘龙还是忍不住担忧,他帮不上什么忙,意味着明天燕七要一个人,对抗整个青城。

燕七苦笑:

“不知道,大长老何宗圣武功仅次于掌门,我虎剑已成,但龙剑没了龙棘,我无法施展龙虎剑全部威力。”

李忘龙得意一笑:

“我有一把剑,或许可以帮你。”

青城决战 #

时间紧迫,李忘龙让醉醺醺的燕七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他要回家取一件东西。

驴子是指望不上了,他打开门望向天空,还好今晚月色明朗,在明早之前能跑一趟来回,他关了房门,踏入下山的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三年前,那时的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她对春妮儿说:

“我已一无所有,你走吧。”

春妮儿说:

“一无所有,那我算什么?”

看的出来她很生气。

“奴家其实从为奢求你能娶我,我心知那不是我一介风尘女子能够奢求的位置,即使你现在喜欢我,那谁能保证白玉楼不会再有第二个春妮儿呢?”

“少主爱慕我,我自是十分欢喜,但我内心知道,我们有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但现在,鸿沟不见了,因为你我都是一样,一无所有。”

“答应我忘了龙家,好吗?”

“娶我,好吗?”

春妮儿泪流满面,哭花了脸,舟车劳顿让她美丽的脸蛋就像蒙尘的玫瑰。

李忘龙答应了父亲死前对他说的话,他和春妮儿远走高飞,寻了一处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的村子安顿下来,不久他们成了亲,婚后幸福美满。

他推开门,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春妮儿。现在的春妮儿已经没有了在白玉楼时那般张扬的容貌,精致的妆容。现在的她睡眼惺忪,长发披散,但美人依旧是美人,经过岁月的洗礼,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一股成熟女性的魅力。

“你怎么这么早赶回来?”

李忘龙见吵醒妻子,有些惭愧,但想到燕七,他马上道:

“我来取龙殇。”

春妮儿马上警惕了起来:

“你要龙殇干什么,你答应我不再和龙家有任何牵连。”

“不是龙家,燕七需要这把剑,事出仓促,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春妮儿这才放下心来,她到床边蹲下,从床下的木头勾檐取出用布裹住的龙殇。

“原来竟藏在此处!”

李忘龙错愕,这床下他看了无数遍,竟然还真就在那。

春妮儿白了他一眼,嗔道:

“呆子,这把剑到时候给我拿回来,胆敢私藏,你就别回来了。”

李忘龙赶紧陪笑接过龙殇:

“一定一定,娘子快些歇息吧。”

李忘龙将春妮儿哄上了床,便打开房门,再次消失在黑夜中,春妮儿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在闹了,她嘴角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傻瓜少爷还不知道他要当爹了。”

………………

次日,青城派。

即便到了上午,青城山依旧环绕在云雾之中,穿过青城派的牌坊,便是青城弟子习武练剑的场地。这是青城山难得平坦的地方,铺满紧密的青砖,上面常年湿润,都是青城弟子练功流下的。

四周看去便是攀附在峭壁上的院落和厢房,清新雅致,正前方是巍峨庄严的青城派标志建筑,三清殿。

此时殿外香炉点了焚香,冒着紫烟,今日是青城道教讲道的日子,青城弟子可以不用练武。

大殿内,众弟子盘膝而坐,道教三清祖师的雕像前,大长老何宗圣和掌门张道霖正在为众弟子传授道家学说。

此时,众弟子最前方,距离掌门最近的弟子站了起来,这是亲传弟子特有的位置。

正是燕七。

此举惹来众弟子注目,都面色不善的看向这个没有礼数的燕七。

没等张道霖和何宗圣开口问罪,燕七已将手中虎辟指向青城掌门张道霖:

“无间门的杂种!今日便要你现出原形!”

全场震惊,众弟子都被吓的脸色大变,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即使他身为亲传弟子,也免不了被关上一年禁闭。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众多青城弟子的大声问罪:

“好大的胆子!杀了师娘还不够吗,还要诬陷掌门!”

“哼,怕不是练剑练疯了。”

“请掌门将此人废去武功,逐出青城!”

…………

众弟子义愤填膺,纷纷站起身来欲要动手,唯有韩樱一脸复杂,低头不语。

张道霖已经年迈,长发胡须已经灰白,但威严依旧,只是双目浑浊,他面无表情,只是盯着燕七,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并未言语。

何宗圣作为大长老此时便是要主持大局的,他正当壮年,高大魁梧,刻满皱纹的脸上常年是庄严肃穆的表情,青城弟子最害怕的便是大长老,他对剑法要求十分严格,常常将内门弟子都训的羞愧难当。

何宗圣厉声向燕七喝道:

“胡闹!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众弟子都被吓的心颤了一下。

“不是造反,是清理门户!你们这群懦夫!再这么下去,青城派早晚毁在无间门的手里!”

燕七丝毫不惧,此时的他充满了愤怒:他还在装!

全场静了下来,张道霖和何宗圣都站了起来,张道霖的面色阴沉,对眼前众人喝到:

“都退下。”

接着目光转向燕七,语重心长道:

“枉我将你当做最器重的弟子,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燕七心中一痛,这声音和他真正的师傅一样,说出的话更是如同利剑刺伤他的心脏,但他马上恢复过来,目光冰冷:

“等我先打败打长老,再撕下你的面具!”

“何宗圣,我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来吧!结束这一切!”

何宗圣心里也是暗暗吃惊,更多的是隐藏的欣慰:

“不愧是你最看好的未来掌门,你有眼光啊老张。”

他心里这么想道,但他脸上却浮现出轻蔑的笑:

“就你?也妄想和我动手?”

“怎么?不敢?”

燕七一脸狂傲,将虎辟对准了何宗圣。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看你近年不务正业,如今仗着是亲传弟子都不把师门放在眼里了!”

何宗圣拔出一把长剑,他没有拔出另一边的短剑,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他的双剑,是历代青城大长老才能拥有,仅此于龙棘虎辟,但施展龙虎擎剑式是没问题的。

龙虎擎剑式,是青城祖师的独创绝学,在江湖武林中如同传说一般的剑法,只有历代掌门,大长老,亲传弟子才能习得!

燕七也收起虎辟,只拔出那把普通的长剑。

“有种!”

众多弟子大气也不敢喘,他们睁大了眼睛,等待即将开始的战斗。

能看到高手间的战斗,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燕七前所未有的认真,此时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静了下来,一切都如同烟尘散去,留下的,只有何宗圣这个强大的敌人。

先天真气自丹田流入他的四肢百骸,燕七先出剑了。

“借相!火上身!”

以火上身作为起手,这是青城每个外门弟子想进入内门都必须熟练掌握的,这招剑法每个内门弟子在还是外门的时候,每天要挥上千遍,是最基础的青城剑法。

而借相,无法传授,只能自己领悟,是所有习武者都要面临的天堑,迈过去了,就是一流高手了。

借相火上身便是想象有一团火在身后灼烧,这时候人的本能会闪退,这种本能会超越身体的极限,往往能带来匪夷所思的力量与速度,因此这招想用的好,取决于你想象的火有多真,同时借相也会消耗更多的体力精力。

燕七全身上下,上至双臂,下至腰臀,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力!

仅此一招而已!

燕七身体像是被拉满的弓弦弹出去一般,汗水被极快的速度甩出后背,只在原地流下一团水气。

“还不错。”

何宗圣也出剑了,和燕七一样,也是青城独门绝学:

“借相!星追月!”

何宗圣的身躯像流星一样砸向燕七,两人的剑开始了初次碰撞!

何宗圣出招晚了,他小瞧了燕七这一剑的威力,因此只得半路变招,使出当年与武当交流时,从武当习来的武当绝学:

“追形截脉!”

这是一个极难掌握的剑法,顾名思义,这剑法是用来半路截击,瞄准对手的手腕逼退对方,往往是扭转战局的奇招。

此剑必须预判到敌手招式的轨迹,提前将剑放在对手挥舞过来的半路,而且必须得是截到手腕才行,以此来逼迫对手收招变招,这时候再接二连三的进行截脉追击。

何宗圣身体像是滑倒一样,剑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朝燕七的手腕袭来!如被击中,这手便废了。

燕七本也没想一招制敌,现在面对追形截脉如此阴狠的招数不禁压力倍增。

燕七连忙变招,以剑迎剑,何宗圣的截击没有截到手腕,而是截到了剑上。

两把剑接触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一切,都是在极快的速度之下发生的。

众多弟子都看的汗流雨下,他们也感受到了刚才的惊险,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必须拿出绝对的专注才能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接着两把剑快速分开,接二连三的开始碰撞,两人在大殿内辗转腾挪,

直到燕七躲闪不及,被何宗圣的剑滑破了脸庞。

鲜血流出。

燕七气喘吁吁,擦下脸上的血迹,笑了:

“有两下子。”

何宗圣也满头大汗,他越发欣慰。

“使出你的虎剑,让我看看你练的如何。”

燕七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那便让你见识一下。”

燕七拔出虎辟,左手长剑,右手虎辟,感受着龙虎擎剑式中的龙虎。

虎出来了,龙没有。

燕七有些失落,但转而是破釜成舟的信念!

何宗圣讽道:

“没有龙的龙虎剑,可不是我的对手,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

就在这时,李忘龙终于姗姗来迟,他穿过众弟子将怀中龙殇抛向燕七。

“接着!”

燕七见到李忘龙心里一阵温暖,他抛下长剑,接过龙殇。

“好剑!好剑!”

燕七感受着这手里银色的长剑,剑身银光流转。

张道霖和何宗圣都是心里大为吃惊,这剑他们认得,这是龙家的剑!

张道霖将目光转到匆匆赶来的李忘龙,心里酝酿着什么。

何宗圣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容:

“没想到藏在这了。”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对燕七道:

“这把剑能改变什么?”

燕七笑了,他的心改变了,此刻的他不再关心龙出不出现。

他再次闭眼,世间万物消失,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所有声音消失,直到一声虎啸。

白虎出现在他身边,蓄势待发。

龙!

一声古老的龙吟传了出来!一条青龙从燕七背后席卷而来!带着傲睨万物的气势一飞冲天!一旁的白虎也开始不断嚎叫,敌意从它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变得更加危险!

雌雄龙虎剑,虎啸龙吟!

众弟子都猛的从燕七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让他们喘息都变得困难!他们看不见,但是感受得到,燕七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

何宗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能看到,他看到了那条青龙!

燕七开始放声狂笑,他将龙殇举起,对着何宗圣大声道:

“来吧!大长老!”

青龙发出一声龙吟,朝着何宗圣虎视眈眈。

“好!!好!!”

何宗圣连接道好,他感受到了他体内的血液久违的沸腾了起来,他已有多年未曾遇到能够认真对待的对手了,感受着这青龙的给他带来的压迫,他几乎兴奋到要尖叫出来!

他拔出了虎剑,以往严肃无趣的脸上露出兴奋到疯狂的表情!他这辈子很少出现这种表情。

同样的龙虎在何宗圣身边出现了,那龙虎比燕七的要更加健壮,凶悍!

有的弟子已经坚持不住了,开始口吐鲜血!

何宗圣对一旁弟子道:

“感到难受就别再悟了!”

燕七和何宗圣都暂且未动,但他们的龙虎都如同见了仇敌一般与对方厮杀!

燕七和何宗圣都一起动了!

“啊!!!!”

燕七发出一声兴奋的狂啸,双剑开始尽情施展龙虎擎剑式中的绝技!

“师傅,你看到了吗!!!”

此时的他无所畏惧!

两人再次战到一起,两人的双剑在空中激烈的碰撞着!带起阵阵刺耳难忍的巨响,何宗圣不再有半点私藏,他一生对武学的凝聚和感悟都在这些碰撞中伴随着火花四处飞溅。

燕七早已大汗淋漓,这一龙一虎对他的负担十分沉重,但他依旧在忘我的境界中。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龙虎擎剑式:

伏降剑。

全神贯注,但却动作缓慢,直到找准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上密剑。

近身缠斗,以快打快!

两人用几乎相同的招式碰撞在一起,何宗圣心里已经满意了,他觉得此生也没有了遗憾。

因为燕七也是他最喜爱的弟子!他是青城的未来!

正当他准备收手的时候,一根细针从何宗圣生后飞速射来,他心中大骇:

“燕七!躲!!”

燕七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状态,但等他反应过来,他只觉得丹田一痛,便吐血倒地。

这一变故让众弟子都摸不着头脑,只有李忘龙见状急忙跑了过来扶住倒下的燕七。

“是暗器!”

李忘龙十分愤怒的瞪着张道霖,这暗器他看到了!是张道霖射的!

燕七奄奄一息。

何宗圣怒火滔天,转向张道霖。

“你找死!”

张道霖看向何宗圣,威胁道:

“你敢!”

何宗圣被燕七唤醒了久违的热血,他本考虑到自己必须要活着,他活着青城就还在,可是如今他最寄予厚望的弟子,青城的未来就死来了他面前,他为自己感到羞愧,为自己没能斩断内心执念而羞愧!

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龙虎剑必须要饮血!

他对众弟子道:

“青城弟子听着!燕七是青城的天才,是青城的荣耀,他是为了青城的未来而战斗!现在的掌门已经是无间门的杂碎了!我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我中了无间门的蛊,我想在死前护着青城的未来,但如今,青城已没有了未来!”

何宗圣转头看向恐惧到浑身发抖的张道霖。

“死!”

何宗圣一剑削下了张道霖的头颅,龙虎剑见血,满意的隐去。

何宗圣撕开张道霖的面皮,带起一串鲜血,被撕开面皮的头颅血肉模糊,但伤口边缘漏出一根根断掉的丝线,极细。

青城弟子都哭成了一片,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唯一的掌门,也即将失去唯一的大长老,

………………

李忘龙在驴车上扶着奄奄一息的燕七,此时的燕七尚且还剩最后一口气,他龙虎剑已用的力竭,运功之时丹田被毁,真气尽散,已无力回天了。

燕七最后对李忘龙说:

“我不想埋在青城……”

是啊,自从他的师傅消失后,青城带给他的多是痛苦。

“把我埋在青城山下……”

“那一剑……你看到了吗?”

燕七流泪,他死死盯着天空,瞪大了眼睛。

李忘龙鼻子一酸,泪如泉涌。

“看到了,我八辈子也赶不上你!”

“师傅……他看到,会高兴吧……”

李忘龙已哭的说不出话来。

“哭个屁……咳……咳,酒!”

李忘龙打开酒壶,将酒倒进他的嘴里,燕七咽不下去,酒漫了出来,带出更多鲜血。

“无憾了……”

燕七那闪亮的眼睛失去了光芒。

这是死在李忘龙怀里的第二个人。

而他此时也要面对新的问题,此刻的他已被汹涌而来的仇恨占据!

李忘龙的脑海全是何宗圣死前对他说的话!

我本以为我已经忘了,但仇恨在翻涌,那每个夜晚如同白蚁噬心的痛苦,现在都有了答案:

龙野!!